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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月，桃花满城。
北宋都城开封府，进行了一场小小春试，试卷交到龙图阁。这次卷试并非为了选什么才子良臣，而是选通晓古今文字，有耐心又细心，可以将散乱古籍卷宗整理修缮能人。
批改试卷是两位老臣，两个近很忙人。
话说这开封城，上自皇室宗亲，下到平民百姓，都知道朝中有两个水火不容人，一个是鼎鼎大名贪官太师庞吉，一个就是鼎鼎大名清官包拯。
包拯和庞吉同朝为官二十载了，两人年龄相近，官阶也差不多，但性格相冲，八字不合。
偏偏一个是皇上老丈人，一个是当朝重宰，谁也不让着谁。
说起来，他俩交恶某种程度上也跟仁宗有些关系。
赵祯，这位看似敦厚仁慈年轻皇帝，其实也有些恶趣味。比如朝中一旦相安无事，就喜欢拿两位老臣开开心。这不么，近边关平顺，朝中无事，也没什么灾祸冤情，于是仁宗突发奇想，说要整理出龙图阁里近三年各地悬案卷宗，要研究一下下。
于是，身为龙图阁大学士包拯当时黑黝黝脑门就汗涔涔了，上前一步，启奏，“皇上，龙图阁中卷宗众多，不如挑选一些太学学生去整理？”
“唉！”庞太师拉长个调门，也出班启奏，“皇上，太学学生哪儿能分辨出什么悬案不悬案，还需包相爷亲自出马！”
包拯眯着眼睛看庞太师，心说你这胖子趁机起哄！
庞太师看着他一眯眼睛，整张脸跟个砚台似严丝合缝，也有些慎得慌，不过见到包拯落井，他庞吉要是不往下丢石头，就不是庞吉了。
赵祯悠悠地摸了摸下巴，开口，“太师言之有理，不如就包卿亲自整理。”
庞太师翘起嘴角咧开嘴，笑意还没来得及完全脸上形成，就听包拯来了一句，“皇上，微臣一人恐怕不够，想请太师帮忙分担掉一半。”
太师嘴角僵住，听到赵祯轻一声“准奏。”之后，彻底垮了下来。
小太监一声“退朝”
众臣就后头看着包拯和庞吉一边往宫门外走，一边掐着对方胳膊。
“黑子，你干嘛拖我下水？”
“托你福，还不找你垫背？”
龙图阁困了三天三夜，被书虫咬得满身包之后，两位大人决定停止掐架，积极自救，于是就有了这一场春试。
到头来，考上还都是太学学生们，十个学生用了小半个月，单单近三年悬案就有满满一架子，其他还要继续整理。
这天，赵祯背着手来龙图阁晃悠了一圈，伸手抽出一卷来，边看边问包拯，“包卿，展护卫闲着没？”
包拯仰起脸想了想……
太白居吃馄饨展昭，突然一个喷嚏。
“闲着呢。”庞太师又过来插话，“我说老包，你也真是能干啊，从哪里找来那么能干个展昭，他一到开封，以前那些旧案、悬案都破了，特别是关于江湖人案件啊，以前一个小门派就把你愁得什么似，现可好了……”
庞太师可没看见包大人紧着给他挤眉弄眼使眼色，可惜包大人面部表情都淹没一片乌黑之中，老庞年纪大了又有点眼花，看不太清。
“包卿和太师近也都闲着么？”赵祯一句话，庞太师可算老实了，换来包大人恶狠狠一白眼——那个白啊……
“这一柜子悬案么……”赵祯从第一排一指指到后一排，伸手拍了拍包拯有拍了拍庞吉，“两位，出巡一趟，如何啊？”
包拯和庞吉张大了嘴。
包大人连忙道，“皇上，臣开封府事物繁忙……”
“近不是闲着呢么，有事情朕派人去接你。”赵祯堵了包大人一个哑口无言后，又瞧了庞太师一眼。
太师只能咽唾沫——他没借口了，因为一指都很闲。
“就先从这一卷开始吧。”赵祯将手里刚刚抽出来卷宗往包拯手里一塞，转身起驾，心满意足回宫了。
留下包大人和庞太师大眼瞪小眼，黑脸对白脸，一起叹气。
……
回到府中展护卫，就看到衙役们纷纷收拾行李，门口长长出巡队伍，高举公正廉明牌子很有些气派。
迎面，看到包拯和庞吉并排走出来。
庞太师一眼瞧见了前边红色身影。
展昭是近才进开封，不知被包拯怎么一忽悠，这位名满江湖少侠就帮着查案来了。
庞吉对这个挺拔俊美年轻人印象极好又极坏。
极好，是因为他给人感觉本来就好，很难有人会不喜欢这样一个人，“讨喜”两个字，占满了他给人第一印象。
极坏，是因为庞吉活了这么久，见了这么多，了解这种温和非池中物比不温和池中物要难处得多。
通常，越是谦和人，骨子里越高傲；越是爱笑人，翻起脸来越不会翻回来。
展昭年纪轻轻能江湖道上混得名满天下，必定不是善茬……再说，这年轻人身上有一股似乎能容纳正邪两端随意，搞不清楚他究竟是暖棚里头盆栽，还是山壁之外藤蔓，当然了，棘手是——他是包拯一边儿。
“展护卫。”庞吉对展昭十分客气。
展昭微微翘起嘴角两端，一双大眼能弯成月，给了太师一个他常用来待人微笑。
太师捂了捂心口，很久没人对他笑得那么真诚了，起码他看起来确实很真诚。
“大人，要出门？”展昭问包拯，双眼则是看着包拯手上卷宗。
“对啊，展护卫，你也准备一下，我们晚上动身，出巡查悬案。”
展昭一听“悬案”，似乎挺感兴趣，抬手接过了卷宗，轻轻一扬……
卷宗刷拉一声打开，另一端卷轴落到另一只手，双手一抖，开卷！
展昭一个动作，包拯就听到身后一阵骚动，回头看了一眼，开封福里大大小小各种丫鬟挤一起，光看嘴型就知道是说一个“帅”字。
包拯咳嗽了一声，回头，就见庞太师也张大了嘴。
包拯推了他一把——老不休啊你！别盯着我家纯良少年！
庞太师直摆手，他可不是小姑娘家觉得展昭开个卷帅得天昏地暗，而是惊诧于他神情变化。
展昭很严肃，默默地看完了卷宗，抬头，“断头案？断刀们全灭，像是江湖仇杀……”
“展护卫有线索？”庞吉凑上去套近乎，“这案子相当血腥啊。”
“一刀削多首，这是江湖械斗做法，死都是断刀门人，连掌门都被人砍了，杀人绝对是个用刀高手。”展昭收起卷轴轻轻敲着下巴，“江湖上刀客很多，但是能有这样刀法却不多，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，而且差不多都是有名侠客，应该不会干这种事。”
“是哪些人？”包拯对江湖事不甚了解。
“如果说用刀，厉害应该是天尊，不过他是武林圣者，退隐江湖多年，不应该是他。另外么，有一个人嫌疑应该也可以排除。”
“谁？”包拯和庞吉一起问。
“九王爷赵普。”展昭做了个削首动作，“这事他战场上没少干，不过赵普刀法有一定特点，他使用妖刀亭侯体型巨大，不可能运转这么灵巧，近距离连削数刀……”边说，展昭巨阙一，太师还没明白怎么回事，就见眼前剑穗一晃……身后一坐石灯帽檐咔嚓一声掉了下来。
庞太师嘴角抽了抽。
展昭点点头自言自语，“应该是和剑差不多大小刀。”
“这么瘦？”庞太师惊讶，他心目中刀都是那种金丝大环刀啊、青龙偃月刀啊、还有赵普那把大得可以拍死熊亭侯。
“有两种刀是很瘦威力却也惊人。”展昭揉揉鼻子，“一种是扶桑刀。”
“那么犯案可能是扶桑人？”太师倒是想起以前看一些扶桑武士使用过类似刀，十分凶狠。
“不太像。”展昭却摇头，抬手又一晃巨阙……
庞太师又没看清楚怎么回事，只看到明晃晃什么东西眼前一闪，身后刚才那个可怜石灯斜刺里被砍成了两半，上头那半滑了下来。
另一边，展昭依然拿着卷轴敲下吧，“通常扶桑刀都是上下砍，刀法单一只讲求速度，也很蛮横，这里削首刀法精巧顺畅，横向刀法众多……要知道，刀法里难就是横刀，即不能靠上下借力，又不好拿捏，然后刀还要，内力需要十分深厚。”
“展护卫。”包拯见展昭将这位凶手评价成高手高高手，就问，“你有觉得可能嫌疑人没有？”
展昭想了想，后还是摇摇头，“不太可能是他。”
“那就算他不是嫌疑人，是不是刀法极好，说不定他能知道凶手是谁？”庞太师试探着问。
“这倒是有可能，用刀我确不是很熟悉。”展昭点点头，慢悠悠说，“第二种这样瘦长威力又惊人刀，是扶桑刀克星，苗刀。”
“苗刀？”包拯一愣，“莫非犯案是苗人。”
“啧啧。”展昭伸出修长一根手指轻轻一晃，顺便潇潇洒洒一转身，包拯又听到身后一阵骚动，无奈地扶额，自从展昭来了开封之后，那些姑娘们一个个跟吃了仙丹似，龙精虎猛外加如狼似虎。
庞太师突然想到之前展昭进宫帅趴下了一众大内侍卫后，顺便俘获宫中上至太后下致小丫鬟芳心壮举……莫非这才是赵祯撵他们出宫办案真正原因？
想到此处，庞吉与包拯默默对视了一眼——这次真是冤枉了！
“苗刀乃是刀中凶狠之物，产于苗地，形似禾苗而得名，刀长三尺八寸，刀把一尺二寸，全长五尺，削铁如泥，单手、双手、脱手皆可，且刀法变化多端。”展昭看了看卷宗上描绘尸身刀伤状况，对包拯点头，“十分像是苗刀所为。”
“说了半天……”庞吉忍不住问，“展护卫嫌疑人是谁？”
“唉，不是嫌疑人，这人可得罪不起。”展昭连连摆手，脑袋晃得跟拨浪鼓似，“此人是江湖出了名鬼见愁，恶见躲，妖怪见了转身跑，没有必要话千万不要招惹！”
包拯怀疑地看着展昭，展昭向来江湖气很浓重，没见他怕过谁，怎么说起这位似乎很棘手？
“展护卫，说来听听无妨，也许不是他呢。”庞太师越听越好奇。
展昭想了想，道，“苗刀因为太难控制，耍刀人极容易弄伤甚至害死自己，所以用苗刀人越来越少。而苗刀因为太长易断，很难铸造，几个著名铸刀师傅过世后，基本已经没有好苗刀出来了……这世上仅存，好、强苗刀，就是那人手中那把——云中刀。”
“云中刀？”庞太师摸着下巴，他喜欢收集古董玩意儿，没怎么听说过啊。
“云中刀来头极大。”展昭道，“相传是鬼才锻造师冶治用千把鬼头刀加上千年玄铁和龙血锻造而成，坚韧无比邪性异常，乃是不祥之物，杀气不输赵普亭侯，相比起亭侯将门出生，它加邪一些。”
“鬼头刀是什么？”庞吉和包拯一起发问。
展昭看了看他俩，摇头，“就是刽子手用来杀头那种大刀了，杀到豁口了扔掉那把，就是鬼头刀。”
庞太师不自觉就是脖子一凉，连包拯也忍不住摸了摸脖颈。
说到这里，展昭又一次打开卷宗，“这是一月前发生事情，整个断刀门几乎被杀死绝，断刀门是刀盟分支，就这么给灭门了，盟主刀行风肯定不会善罢甘休，估计要大闹一场了。”说完，展昭跑进屋子打包行李，准备去看热闹。
包拯和庞吉面面相觑，搞了半天，展昭还是没说那个云中刀主人是谁。
等晚上启程时候，展昭背着个包袱拿着巨阙，骑着他那匹美美枣红色大马站夜风中。四月小晚风，加上天边半轮月，勾勒得这红马红衫黑发人，眸中一点星光，杀人不见血……
包拯上轿时一回头，忍不住为府中咬着手绢一个劲对展昭挥手告别姑娘们掬一把辛酸泪。
长长出巡队伍五百精兵开道下，浩浩荡荡地出了开封城，为了不扰民，包拯特地半夜出城，悄无声息。
黑夜中，展昭骑着马队伍后不紧不慢地跟着，似乎想什么心事。
这时，庞太师他们大马车放慢了车速，直到和展昭差不多齐平，车帘才挑起，庞太师探头出来。
展昭看了他一眼，微笑。
月光下，庞太师意外地发现，展昭笑容和刚才那个是一样，不是老眼昏花话，他很确定，这笑容里满满都是一种叫真诚东西，于是好奇地问，“展护卫平日对谁笑，对谁不笑，有没有什么界限？”
展昭眨眨眼，也没想，就是开口，“不害我，不害人就行。”
庞太师笑了，点点头，这就是展昭底限么？见他打了个哈欠，似乎准备马上眯一会儿，太师赶紧抓紧机会，问后一句，“你刚才说那位用云中刀高手，究竟叫什么名字？”
展昭嘴角又翘起了几分，“名字很好听。”
太师等着。
“云中刀客云中刀，绝世无双白玉堂。”展昭对太师挑了挑眉，“记得听到这三个字绕道走，他专杀贪官佞臣大坏蛋……”
太师一缩脖子，抓着马车另一头软榻上开始打盹包拯摇啊摇，“黑子，你要让展护卫照顾我啊！”
包大人打了个哈欠，用心地诠释了一下什么叫尖牙不见眼，顺便翻个身撵苍蝇一样赶了赶庞吉，“前两天你怎么教我防蚊子来着？”
庞吉愣了愣，挠头，“别穿衣服闭上嘴，晚上蚊子就看不见你了。”
包拯有些怨恨地回头瞧了他一眼，“所以啊，你别做贪官改邪归正就处处平安天地宽了，抹了墨汁假扮我呗……来！”
说完，递了块墨给他。
……
展昭外头，就听到马车里又掐起来了，无奈地摸了摸鼻子，他从小到大就这毛病，每次有什么大事发生，鼻子总会痒痒。
摇摇头，纵马往前跑了一会儿，展昭有些心急，一个是刀盟盟主，目前有名刀客刀行风，一个是年轻一辈出名也多争议，被天尊亲赞天下第一刀白玉堂，这下真是有好戏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