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瞿工坐在李旭峰这儿，一待就是一小时，直到高志光的学习结束，他才迈着略显沉重的步子离开。
他刚走，高志光就凑到师父跟前：“要不，您就答应了他吧，左右我不是这块料。”
瞪了他一眼，李旭峰没好气地说：“这事儿跟你没关系，该干嘛干嘛去，你妈把你托付到厂里，你又在我手里，我就得对你负责，明白吗？”
高志光无奈，摸摸鼻尖：“明儿见师父。”
李旭峰回到家，把瞿向天今天跟自己说的事告诉媳妇儿。
“你是说……瞿工是想让他儿子来厂里，还想你去带他？”张小花听了觉得匪夷所思，“可我记得，瞿工他儿子年纪应该不小了，应该比你大。”
“对啊，这些年我看瞿伯一直在岗，从没歇过，我还想他这么勤快这么努力，原来都是为了自家儿子呢。”
张小花心念一动：“你是说，瞿工打算让他儿子接他的位置？”
“当然不可能一上来就坐到他这个级别，总要在底下慢慢往上熬，只不过他把这次机会给他儿子，也不知道他儿子会不会领情。”
李旭峰一阵担忧。
在总厂做了几年，他一直兢兢业业，毫不马虎。
认真的工作态度和出色的技术水平得到厂里领导的赞赏，也得到了同事们的信服，李旭峰现在在总厂的发展可谓顺风顺水。
正因为如此，他才更清楚像瞿向天儿子这样的年轻人，就这样进了厂子也未必能干得好，搞不好还能把父辈好不容易攒下的福荫败得一干二净。
想到这儿，他就一阵心头惴惴。
张小花安慰：“没事儿的，这不还没进厂子呢吗？就算进了，让你给他儿子当师父，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呗，也别另眼相看，也别有别的心思不就成了？”
李旭峰沉思一会儿：“是这个理。”
冬日的傍晚总透着一股寒意，天色早早暗了下来，家家户户亮起灯光，正是晚饭的时间，空气里飘荡着饭菜的香味。
瞿向天一家却没什么心思吃饭。
瞿婶早在两年前退休了，但不工作的清闲日子并没有让她觉得舒心多少，追究其原因，还不是因为自家那个倒霉儿子。
谁能想到，被瞿婶当成大半辈子骄傲的儿子，临到了却这么不争气，之前的工作没了，还欠了一屁股债。原本还是双职工小康之家，因为这个儿子闹得瞿婶看着都比同龄人苍老。
说起这个欠债，瞿婶就心头一阵窝火。
如今时代变迁，省城机会很多，有能耐的人在这儿都能赚到钱。
比如做业务是一把好手的张永年，再比如投资时目光独到的闻阳波，他们都在自己的圈子里混得风生水起。
可惜，这些人当中偏偏没有瞿家儿子的名字。
学人投资做买卖又不用买门票，瞿家儿子一头扎进去，完全不听劝，最后差点没把底裤赔给人家。
一家三口正在吃饭，瞿向天扫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儿子，真是哪哪儿都看不顺眼。
在家里吃了几年闲饭，除了长肉之外，旁的什么都没长。
饭桌上的气氛有点凝固，瞿婶低头只看着眼前的盘子，瞿向天则吃一口饭看一眼儿子，好像儿子是什么下饭的好菜似的。
不一会儿，他放下碗筷对儿子说：“伟航，我已经跟厂里打过报告了，下个月开始我就退休了。”
瞿婶略微一惊。
这退休的话，一个月少拿不少工资呢。
换成从前，她一定不会在乎，但现在可不一样，每个月少个一块八毛的她都要在意好半天。
没等妻子发话，瞿向天摆摆手：“然后呢，我不会立刻离开，我空出来的位置就给伟航去。你去了总厂好好干，先从底层开始学起，我让峰子带你。”
瞿婶这下喜笑颜开，嘴角都合不拢。
她对儿子不断地劝说：“这下好了，进了总厂就等于捧了个铁饭碗，你就不用愁了。哪怕一辈子安安分分的，发不了大财，但吃饭过日子没问题！”
瞿婶想的还更长远一些。
儿子瞿伟航到现在还是光棍一条，人家姑娘一听他没有工作，接下来的话都不乐意再听，连面都不想见。
现在只要儿子拿到这份工作，以后媒人那边也好跟人家姑娘张口不是。
瞿婶是真开心，边说边笑。
瞿伟航闷闷地来了句：“那我去了是跟你一样做这个位置吗？那我去，待遇好工资高，逢年过节还有福利发。”
瞿向天呛了一句：“做梦呢你，你去了只是顶替我出来的这个空缺，不是说你就接替我的位置了，就算把位置给你，你啥也不会，能坐得稳吗？你先从底层开始做，我已经跟峰子说好了，回头他带你。”
“峰子？哪个峰子？”瞿伟航不明白。
“就是李旭峰，你老李叔家的那个小子。”
“那家伙比我还小两岁呢，让他给我当师父？我可不干！”瞿伟航觉得自己抹不开这个脸，当即把碗筷一推，“要我去总厂上班可以，但我不想当小工，起码要给我个办公室坐坐，不然谁去啊。”
咣当一声巨响，原来是瞿向天一巴掌重重拍在桌子上。
饭桌上的盘子都蹦了蹦，瞿婶吓得心尖儿在颤抖，不敢替儿子出声说半个字。
瞿伟航也被吓了一跳，他不明白为什么父亲这么生气。
“让你去你就去，这是最后的机会了，你要是还想过现在这种浑浑噩噩的日子，那你就从家里搬出去，以后吃自己的喝自己的，别赖在你爸妈身边混！这位置我也不给你，有的是人想进来！”
瞿向天气呼呼地说完，起身进房间了。
客厅里安安静静，瞿婶这才压低声音劝道：“你也别怪你爸发脾气，多好的机会啊，你这是把铁饭碗往门外推，给谁不生气？李旭峰那小子也就是比你早几年进总厂，你现在虽然起点比他晚，但好歹你爸是他长辈还是他半个领导呢，他哪能给你脸子瞧？”
这话说到了瞿伟航的心底。
他闷闷地点点头：“行吧，那我去看看好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