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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爸，求你……”
陈爸像是没听见似的，自顾自地继续念叨着：“一个女娃娃谁家读书？都二十岁了，咱们镇子上村子里谁家二十岁的女娃还不结婚的？人家动作快的孩子都两个了，瞧瞧她上学上的一身臭毛病，自私自利，只顾着自己！你哥成家了，但你弟弟还没呢！”
“陈家统共这么两个男丁，你弟弟尤其宝贝，你就不能多为家里着想，多为你爸妈分担一点？反正迟早都是要嫁人的，我就不信了，你以后还能找到出得起十万块彩礼的人家？别以为读了点书就把自己当城里人了，这次回去了，你就给我安稳地做人家媳妇，别整天想些有的没的的，这大学不读也罢！”
陈爸一口气说完了，坐在一旁的位置上，嘴里砸吧着一根烟。
陈曼梅连句恳求都说不出口了。
这些话太难听了。
她从前不是没想过自己的命运，也不是没想过父母偏心。
她以为自己考上央医，是村子里第一个大学生，爸妈脸上有光，她会跟其他女孩子不一样，会有凭着自己努力挣脱出来的可能。
可父亲的一番话让她彻底清醒了。
原来，在他们眼里，无论怎么努力，如何用功，她依然是陈家的一颗棋子，只因为她是女孩。
陈曼梅闭上眼，眼泪都止不住涌出来。
绝望比身上的伤痛更让人难以承受，她的身子都在颤抖，停不下来。
陈妈叹了一声，坐到女儿身边，伸手轻轻抚着她的头发：“儿啊，女人不都一样？到了年纪结婚嫁人，生儿育女，爸妈也是为你好呀。老冯家最有诚意，说十万就十万，你嫁过去我们也放心呀。”
陈曼梅咬着下唇，耳边一片嗡鸣，她已经不想听这些废话。
如果可以的话，让她现在直接一头撞死还好些。
面包车开得飞快，身边又有父母看着，想寻死哪有那么容易。
滴滴——
车突然停了下来。
陈爸陈妈紧张起来。
“啥情况，怎么不开了？”
司机没好气地来了句：“没看见吗？前面修路，堵着了。嗐，早不修晚不修，偏偏现在弄，等着吧。”
后头的车也堵了上来，现在是往前没路，想后退也没辙。
陈爸有点急了：“就不能绕去别的路走吗？咱们这是出城，随便哪条路都可以的吧？你不是说你是老司机了嘛？怎么这点道理都不懂？”
他语气不善，以前在家里横冲直撞惯了的，情绪一上来自然说话不好听。
司机冷哼两声：“车给你，你来看？”
陈爸顿时不敢吭声了。
陈妈在一旁捅了捅他胳膊，瞪了好几眼。
“师傅别生气，别上火哈，我家那口子就是个急脾气，没别的意思的。”陈妈连忙又给司机递了一根烟，满脸讨好。
司机这才缓和了语气：“反正都是出城，这条路最快了，你们又不赶时间，等着呗，我看啊顶多两三个小时就能通行了。你们也不是没看到，现在这个样子除非会长翅膀飞，不然怎么绕道？”
“是是是，您说得都对，是我们不懂省城里的情况。”
陈妈赔着笑脸，又说了一车的好话，总算将这档子事儿给压过去。
前面施工队还在忙活，坐在车上的人却心神不定。
陈曼梅反应过来。
车暂时出不了城，那她岂不是有了逃生的希望？
陈爸冷冷盯着她：“你别想出什么幺蛾子，别指望能下车，吃喝拉撒都在车厢里弄。”
说着，他指着旁边一只塑料袋，“别矫情，就这么解决。”
陈曼梅脸色惨白，闭上眼不吭声。
时间一分一秒地溜走，车上的人除了司机之外，都有点焦躁。
“怎么还没弄好？我们该不会要在这儿过夜吧？”陈妈也坐不住了。
司机没搭理她。
本来就是他们花钱找来的人办事，但他们抠抠搜搜又不肯给很高的价格，要不是这个司机今天没啥事做，也不会接这一单生意。
光从刚才一家人的反应来看，这家子是要把女儿往死里逼呢。
这司机就是省城本地人，虽然也有点重男轻女，但如果是他的女儿考上央医，他就算砸锅卖铁也会让孩子上完学。
那可是央医呀！
毕业出来，好工作就不用愁了。
司机从眼角打量这一对夫妻，眼底的鄙夷更明显了。
又过了一会儿，陈曼梅喝了点水，贴在陈妈耳边说：“我那个来了……”
陈妈脸色微变，似有埋怨：“怎么这么不巧，你就忍着点吧。”
“这怎么忍着？是我想忍就能忍得住的？”陈曼梅顶着青肿的眼皮带着哭腔，“我这辈子也就这么着吧，去见未来婆家还这么个狼狈样，要是让他们看见了我带红进门，他们会不会觉得不吉利要退婚？”
陈妈一听，心头一颤。
乡里村间的，这种劳什子的风俗规矩五花八门。
陈曼梅要是没这么突然，说不定也没什么。
可要是穿着一条脏兮兮的裤子还被人家看出来了，万一人家觉得晦气，要他们退还十万块彩礼可咋办？
要知道，之前因为这些事情老冯家已经不满意了。
陈妈瞅了一眼丈夫，飞快地贴在他耳边说了两句。
陈爸皱眉：“真是没用的东西，派上用场了屎尿多。”
“孩子他爹，她说的也有道理，总不能让未来婆家看见这个样子……要不，我陪她去弄一下。”
“爸，我这地方我又不认识，就算跑能跑哪儿去？”陈曼梅颤抖着声音，“你们说得对，我是家里的女儿，受了这些年的养育之恩，也该回报。我不会像之前那么不懂事了……不让我下车也成，能让妈帮我去买条新裤子换一下吗？”
卫生巾对乡里人来说还是个稀罕物，不过陈曼梅来省城一年多，早就用上了。两次放假回家，也带了点给陈妈。
所以陈妈很清楚，省城的商店里还能买到这么好用的玩意。
一片卫生巾才几个钱，一条新裤子可要花费不少呢。
陈妈飞快冲着他使了个眼色。
这道选择题对陈爸而言并不难做，他很快有了决定。